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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光中散文选-34天方飞毯，原来是地图中

世界脸谱。所谓世界地图，其实就是地球的画像。但是它既非鲁本斯油画，也非史泰肯的摄影，而是地图绘制师用一套美观而精致的半抽象符号，来为我们这浑茫的水陆大球勾勒出一个象征的脸谱，那是智慧加科技的结晶，无关灵感，也无意自命为艺术。然而，神造世界法力无边，竟多姿多彩，跟设计家所制的整洁蓝图不同，那漫长而不规则的海岸线，那参差错落的群岛列屿，那分歧差压的半岛，那曲折无定的河流，天长地久，构成了这世界的五官容貌，已变得熟悉可亲，甚至富有个性。

绘制世界地图，是用一张纸来描写一只球，用平面几何来探讨立体几何。所以毁的地区越大，精美的弧线也就一弯，正可象征所谓地平线或是水平线。其实不平，所谓水平，只是凡人的近视浅见而已。大地图上的经纬抛物线一般向远方抛去，每次我见到都会起高级而晕的幻觉，因为那就是水陆母球的体魄轮廓隐隐。世界的真面貌只有地球仪能表现，所以一切地图不过是变相实为比古造化的一种技艺。

为了把凡人提升为英为云为神，让地上平视的在云端俯观。有一次我从巴黎飞回HK，过土耳其上空已近黄昏。驾驶员说，下面是伊斯坦布尔，出现了晴空。2万英尺下有一节微茫的土H色，延伸着欧陆路最后的半岛。惊疑中，我正在爵滋寻找黑海和马尔马拉海，暮色在下面已经加深。

要升高到看得出土耳其庞然的轮廓，得先把土耳其缩为600万分之1。要看出这世界是个圆球，更得再缩他缩成蹊千1?。地图用的正是这种神奇的缩地术，把世界缩小摊平，把我们放大提高，变成了神。只是地图的缩地术更进一步，把神人之间的云雾一扫而净，包括用各种语言向各种神灵求救的祈祷，让我们的火眼金睛看个透明。

然则，地图展示给我们的仅止于空间吗？又不尽然。第二次世界大战有一首名诗叫做目测距离说，是至少你知道地图描写时间而非地点，就军队而言，正是如此。意思是研判敌阵外贸应防伪装，不可以为一成不变。其实改变地貌的起都是战争，气候侵蚀、地质变化、人工垦拓等等，都能使大地改善。

至于沧海桑田，华屋山丘之句，古代的地图上找不到上海和HK，现代的地图上也不见尼尼微和特洛伊。那些遗址只有在够大的图上才标以三瓣红花的符号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