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光中散文选-31我的四个假想敌上
二女幼珊在港参加侨生联考,以第一志愿分发台大外文系。听到这消息,我松了一口气,从此不必担心四个女儿通通嫁给广东男孩了。
我对广东男孩当然并无偏见。在岗六年,我班上也有好些可爱的广东少年,颇讨老师的欢心。但是要我把四个女儿全都让那些靓仔乐仔掳掠了去,却舍不得。
不过,女儿要嫁,谁说的洒脱些,是他们的自由意志。说的玄妙些呢?是姻缘。做父亲的又何必患得患失呢?何况,在这件事上,做母亲的往往不需要冲,自然而然成了女儿的亲密顾问,甚至亲密战友。作战的对象不是男友,却是父亲,等到做父亲的惊醒过来,早已腹背受敌,难挽大事了。
在父亲的眼里,女儿最可爱的时候是在十岁以前,因为那时他完全属于自己,在男友的眼里,她最可爱的时候却在17岁以后,因为这时她正像毕业班的学生,已经一心向外了。父亲和男友先天上就有矛盾,对父亲来说,世界上没有东西比志玲的女儿更完美的了,唯一的缺点就是会长大,除非你用急冻术把它久藏。不过,这恐怕是违法的,而且她的男友迟早会骑着骏马或摩托车来把她吻醒。
我为用钛空舱的冬眠术,一任时光催破日月轮转,再揉眼时,怎么四个女儿都已一次长大,昔日的童话之门,砰的一关,再也回不去了。四个女儿依次是山山又山、佩珊、稷山,简直可以排成一条珊瑚礁。姗姗12岁的那年,有一次未满九岁的佩珊突然对来访的客人说,喂,我告诉你,我姐姐是一个少女了。在座的大人全笑了起来。曾几何时,惹笑的佩珊自己,甚至最幼稚的寂然,也都在时光的魔杖下变化成少女了。绵绵之中,有四个少男正偷偷袭来。虽然蹑手蹑足屏声窒息,我却感到背后有四双眼睛,像所有的坏男孩那样,目光灼灼,心存不轨,只等时机一到,便会站到亮处,装出伪善的笑容。
叫我岳父,我当然不会答应他,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,我像一棵果树,天长地久,在这里立了多年,风霜雨露样样有范儿,换来果实累累,不胜负荷。而你偶尔过路的小子,竟然一伸手就来摘果子,活该潘地的树根绊你一跤。而最可恼的却是树上的果子竟有自动落入行人手中的样子。树怪行人不该擅自来摘果子,行人却说是果子刚好掉下来给他接着罢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