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声小说

余光中散文选-14不朽，是一堆顽石3

本土的诗人魂飘海外，一放便是百年，外国的时刻却高供在湘座上任人膜拜，是诗人之余的另一种倒置。莎士比亚、米尔顿、布雷克、拜伦都要等几十年甚至百年才能进四新大陆的。朗费罗死后两年便进来了，丁尼生身后的柱石上却是澳洲的二流诗人。高登霍普不在，他是天主教徒。洛里爵士也不在，他已成为西敏宫中的冤鬼。可是大诗人叶芝呢？他又在哪里？

甚至诗人之鱼的名字也发生了问题，南意的这一代鬼籍有多么凌乱？有的鬼是葬在此地，路上供着微然的雕像，像做刻着堂皇的悲鸣，例如朱尔敦、约翰逊江森。至于葬在他处的失魂，有的在此只有雕像和悲鸣，例如华兹华斯和莎翁。有的有向无杯，例如柯尔律治和斯考特。有的有杯无相，例如拜伦和奥登。生前的遭遇不同，死后的待遇也相应。这些幽灵之中，除失魂之外，尚有散文家、小说家、戏剧家、批评家、音乐家、学者、贵妇、僧侣和将军。

诗人的一角也不尽归于诗人D理石的殿堂，背接着背雕像，凝望着雕像，深刻拉丁文的记忆，英文的玄象。圣月绕梁，有缭绕韩德尔的雕像，哈代的地卑鄙林，狄更斯的地杯。麦考利偏头侧耳听远处历史迂缓的回音，巧舌的明林，贾里克那样优雅的手势，先开的绒幕里是哪一处悲壮的砂锯？而无论是雄辩滔滔或情话喃喃，无论是风琴的圣乐起伏如海潮，大理石的听众今天都十分安宁。冷湿的耳朵，白石的盲童此刻都十分肃静。游客自管自来去，朝代自管自轮替，最后留下的总是这一方方一楞楞一座座坚冷凝重的大力白石。

日错月磨，不可磨灭的石金石怪，永远随着这中国这厅堂枫晚或月夜，那边的老钟楼当当敲82，时时游人散尽，寺僧在梦魇里翻一个身，此时石像们会不会全部醒来？可见千百对眼瞳在暗处决绝，单单无声的旋转。被不朽罚站的立项，这时也该换一换脚了。

因为古典的大理石雕像在此地，正如在他处一样。衍睢争而梧桐如忙，传神尽在阿土画龙，端带点睛。希腊人放过这灵魂的血口，一任他空空茫茫面对着大荒，真是聪明。因为石像所是不是我们的世界，原不由我们那英寸间去揣摩，妄想什么都不说的说的最多。以贮之以莎翁的利兹俯首沉吟，华兹华斯的作响，朱尔敦的儒雅，米尔顿的严肃。诗人之余，大大小小的石像，全身的、半身的、侧面浮雕的全蒙了，那对灵珠不与世间人的眼神灼灼相接。天人之间，原因有一堵墙，哪怕是一对空旷。死者的心声相通，以火焰为蛇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