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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光中散文选-27日不落家下

母亲的恩情早在孩子会呼吸以前就开始。所以中国人计算年龄是从承运说起，那原始的十个月，虽然眼睛都还没睁开，已经样样向母亲索取，付钱太多。等到将士那天，同命必须分体，更要断然破胎，孑然开骨在剧烈加速的阵痛中挣扎着夺门而出。生日蛋糕之前，烛火之量是用母难之邪来偿付的，但生产之大捷不过是母爱的开始。日后母亲的辛勤照顾，从抱到悲，从扶到推，从拉拔到提。耶。

字典上凡是手字部的操劳，哪一样没有做过？蓼莪篇说，哀哀父母，生我劬劳。其实肌肤之亲，操劳之勤，母亲远多于父亲。所以了又说，母兮鞠我抚我，畜我，长我育我，故我复我出入腹，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。其中所言多为母恩初入父，我一句形容木布离子最为传神。动物之中恐怕只有袋鼠家庭胜过人伦了。

从前是四个女儿常在身边，故之父之出入，父之我存，肌肤白皙，四女多得遗传，所以他们小时我戏呼之为一窝小白鼠。在丹佛市长途旅行，一窝小白鼠全在我家车上坐满后排，那情景又像是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只篮里。我手握驾驶盘，不免倍加小心，但是全家同游，美景共享，却也心满意足。在HK的十年晚餐，桌上热汤蒸腾，等份温馨，四只小白鼠加一只大白鼠，加我这大老鼠，围成一桌。一时六口齐张美瑶争入庙宇蒸出，唧唧喳喳喳成一片，属伦之乐，莫过于此。而现在，一窝小白鼠全散在四方，这样的盛宴久已不在，剩下二老只能在清冷的晚餐后向国外的气象报告去揣摩四季的冷暖。

中国人把见面打招呼叫做寒暄，我们每晚在电视上真的像四个女儿。寒暄非但不是客套，而且寓有真心。因为中国人不贯和，家人紧抱热稳，恩情流露。妹在淡淡的问寒嘘暖，叮嘱添衣。

往往在气象报告之后，做母亲的一通长途电话，岳阳跨州就直接拨到暴风雪的那一端去寒暄一番，并且报告高雄家里的现况。例如父亲刚去墨西哥开会，或是下星期要去川大演讲，他也要同行。有时他一夜电话打遍了西欧、北美，耳听四国，把我们这日不落家的最新动态收集汇整。看着做母亲的掖着电线，握着听筒跟9000里外的女儿短话长说那全神贯注的姿态，我顿然领悟，这还是母女连心、一线密语的习惯。不过，以前是用脐带向体内赋予……